等 待


我曾写过一篇题为《我的空地儿》的小文发表在报纸上,诉说我对屋前空地久拖不种的种种断想。
文章在微信朋友圈转发后,引来不少朋友给我支招。有的老同学建议我种韭菜,“夜雨剪春韭”,多有诗意!有位女领导建议我种西红柿,因为西红柿是她的最爱,这倒是有点儿“己所欲,施于人”的意思。有位老同事建议我“种瓜得瓜,种豆得豆”,说一味空想,只能是“想瓜没瓜,想豆没豆”。还有位爱逗闷子的仁兄,建议我种棵海南黄花梨,我说要是能种“海黄”,干吗不直接种棵“摇钱树”呢?
就在朋友们高谈阔论之际,有人已经不由分说地付诸行动了。一个燥热的中午,克难兄忽然来了电话:“家望,给你们准备了4棵苗,一棵紫薇,一棵金银木,两棵月季。已经装车,两个小时以后见!”
“这么快?!”我问。
“当然,下午就能种好。”
那口气,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。
“余地?你还要余地?你那是必须治愈的拖延症!”一个声音在我的心里响起。一块浴缸大小的空地,至于这么思前想后、磨磨叽叽吗?“既到此就该把城进,为什么犹疑不定,进退两难,为的是何情?”《空城计》里诸葛亮,不就是这么批评司马懿的吗?小院里春色满园的梦想,不正是我所期待的吗?怎么梦想即将变成现实的时候,心里反而有点空落落的呢?是因为没了“留白”,没了想头儿,还是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,抑或二者兼而有之?
总之,那4棵新苗正以“迅雷不及掩耳之势”,填补我家的一处空白。“花团锦簇”的美好愿景就此在小院扎根,空地上“一穷二白”的落后面貌将彻底得到改变。
赤日炎炎,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儿,那是劳动高潮里溅起的浪花!黄土翻身,那是护花春泥的无限渴望!刨土的铁锹不好使,就蹲下身子用手扒。石块、砖头、混凝土渣、尺把长的塑料管、乱如麻的防护网,一一被清理出来。
金银木靠东,两株月季靠西,紫薇居中而近台阶。谋定而后动,挖坑、回填、植树、覆土、保墒、浇水……不多时,原来的空地上,已然青枝绿叶任舒展,黄蕊红花胜锦屏。小院一方,生机盎然。
欣赏着眼前的劳动成果,妻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:“你想想,咱都年过50了,有地不种花,还有多少春天可以等待?”
这句话如同棒喝,令我心头一震。是呵,人生有多少美好可以等待?有人说,人生其实就是一场等待:等待着一天天长大,等待着恋爱约会,等待着工作入职,等待着筹备婚礼,等待着晋升加薪,等待着孩子高考,等待着孩子成家,等待着退休离职,等待着欢度晚年……在等待中恍恍惚惚过完了一生。结果的到来往往只是瞬间,等待却是漫长的过程。这等待的漫途,可以看作享受,也可以视作煎熬,一切取决于人的心境。
有多少美好可以等待?李太白举杯说得豪迈:“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。”唐代无名氏显得更爽快:“有花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”无名氏的想法,于我更是心有戚戚焉。空地种上花,方有花堪折取,若仍是一片空地,漫说是花,连枝也没的折呀!
不等了!从无到有就是这么快!种树的第二天,妻子又跑了趟花卉市场,买回几株紫雪、风铃、蓝姬、玉簪花,错落有致地种上。一时间,“紫薇紫雪情意长,蓝姬妩媚玉簪香。风铃唱绿金银木,月季依偎矮院墙。”尤其是一人来高的月季,开得最盛,一开就是齐刷刷的两朵,令我无比欣喜,按捺不住为它写诗:“何期两朵一齐开,信是前生约定来。小院无尘风不动,暗香疏影上层台。”犹觉不尽兴,又请友人绘成工笔小品,悬于壁上,茶憩自怡。
多好的小院呵,还等什么呢?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5-08-02 08 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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